忍着钻心的痛、横流的血，我从脚底拔出了“黄金糕”
2023年8月初，正是上海暴雨烈日交替的时节，街道时常大水漫漫。在其他人“望洋兴叹”之时，我会毫不犹豫地踩进没脚背的水，大步而去。作为岭南人早已习惯这般“水浸街”景象，一到夏天我就迫不及待换上洞洞鞋到处奔波，省去不少换鞋换袜又不干的烦恼。
脚上出现了一个“凝视我的深渊”
在我穿着新买的洞洞鞋“跋山涉水”了几天之后，我总觉得左脚底好像有点刺痛感，甩甩鞋子又甩不出什么。我终于抬起脚打算看看是什么东西卡在脚掌上，这一看不得了，左脚脚掌上有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圆形黄色凸起，指甲盖大小，中间还有一个圆形半透明的点。
没有照片了，这是我的手绘图，就是黄色框的地方丨作者供图
脑子立刻飞速转动，鸡眼！这是我的第一反应。界限清楚的角质环，中间有个透明的角质栓，学医的我依稀记得本科《皮肤病学》课本上有一模一样的图片，这长得就是标准的鸡眼嘛！有点痛也合情合理了，那个角质栓会像倒刺一样扎在肉上。
为了确定自己的判断，我又上网查了照片做对比，应该没有错，我的鸡眼就是个教科书级别的鸡眼。我当时并没有求医打算，一个小小的、在表皮上的东西，没有出血又没有溃烂，只是有点疼而已，我觉得自己肯定能处理好。去医院处理鸡眼的主要方法是冷冻和激光，想起师姐之前做冷冻治疗之后一瘸一拐的样子，我立刻就不能接受了，于是转而寻找别策。有热心的同学建议，说可以尝试下鸡眼贴，几天之后软化了连着中心的“根”拔掉就可以了。
我当时还挺开心的，觉得这小事，简单嘛！于是赶紧买了鸡眼贴。
一周之后，鸡眼边缘的皮就能够揭下来了。然而，表皮揭开之后，里面还有一层白白的、紧紧粘在脚上的皮，看起来又恶心又恐怖。
我又贴了两天，好不容易又撬起来一层皮，这次发现撕到中间再也撕不动，该不会终于要拔“根”了吧。我有点变态般的喜悦，但是撕到中间十分疼痛，又很不安。我仔细看了一眼，中心稍微被揪起来的部分感觉比外面软很多，弹性十足，非要形容的话很像致密的黄金糕。
我觉得把那个拔了一点点出来的“根”支棱在外面晾着绝不是好事，于是心一横，决定今天一定要把它拔出来。但是起“根”的过程，堪比“满清十大酷刑”。
不是说鸡眼的“根”软化了就好拔吗？每一次拉扯，那种尖锐的疼痛直通心脏，如刀剜，仿佛拔的是一块活生生的肉。拔着拔着，鲜红的血液从“根”的周围涌了出来，我赶紧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按压止血，等血略微止住后又开始了这“极限”的拉扯。
“鸡眼”的根丨作者供图
天知道花了多久如同地狱般的时间，那个“根”终于被我“拔”出来了——一点儿都不轻松。我感觉根本没有拔干净，还有一些断裂的部分在里边。止血之后，我用碘伏草草消毒，此时脚上留了一个洞，如同凝视我的深渊。
脚上留了一个洞丨作者供图
我的这个“鸡眼”，或许没有那么简单
之后2~3天，我心理上轻松不少，以为洞中间的肉会慢慢长好，外面的角质也会脱落。没想到过了一周，周围角质一点没掉，中间的洞却逐渐填上，那些残留的柔软角质盖在了洞口上，丝毫没有脱落的迹象。并且随着时间推移，黄色的角质越来越厚，再次形成了一个中心透明点比之前更大的“鸡眼”。
接下来是长达几乎一个月的持久战，甭管我天天泡脚、买了新鸡眼贴、又用涂抹的药，这次丝毫没有好转迹象，外面的皮只是象征性地剥脱一点点。而且当我想像上次一样狠心拔“根”的时候，完全不行，稍加用力就出血。
随着时间推移，“鸡眼”周围的皮肤开始泛红发热、越来越痛。终于，在某天外出后整只脚都痛不欲生时，我按捺不住再次求助于网络，看到了大量辨别“鸡眼”与“跖疣”的帖子，其中有不少人提到一开始按鸡眼治后来发现是跖疣的例子。
我这才开始隐隐感觉，自己这个“鸡眼”或许没那么简单。
但我还是不信这是跖疣。因为大量的图片表明跖疣常有水泡样结构，然后还有不少带小黑点的。我这什么都没有，只是很疼。
“鸡眼”周围的皮肤开始泛红发热、越来越痛丨作者供图
我还头铁地打算像帖子里的狠人一样，硬拔这个凸起在外的“肉芽”，想要斩草除根。然后它就不出意外地大量出血了，且伴有剧痛。折腾了半小时，纸篓里布满了染血的纸巾，“肉芽”纹丝不动。我这才后知后觉感觉不妙——我的这些工具，镊子和手术刀片，都是简单清洗后打火机消毒的，完全达不到无菌标准，出这么多血，万一感染了，麻烦可就大了。
我只好止血，然后一瘸一拐地去了急诊清创。
“你这个就是跖疣！根本不是鸡眼！
接诊医生不是皮肤科医生，他很好奇地看着我这个创面，说一个鸡眼为何会搞成这样。对于这类皮肤病他也不是很熟悉，但至少我在急诊得到了很好的消毒。
回来之后越想越不对，我终于怀疑这个难搞的“鸡眼”很可能就是跖疣。
首先，鸡眼的形成周期一般较长，而我这个短短一周左右就形成了。加上我脚上的微小伤口和摩擦的病史，HPV（人乳头瘤病毒）从这里感染造成跖疣的可能性就更大了。其次，我每次处理那个“栓子”的时候总是血流成河，“触之易出血”“菜花状皮损”这些常用来描述跖疣的词汇似乎更切合我的表现。然后我看到了自己脚上还有一些针尖大小的点，之前一直以为是摩擦出来的点，现在想想也可能是还没有长大的跖疣。
黄色框圈起来的好像就是小的跖疣，米粒大小，水泡样，不痛不痒丨作者供图
9月下旬，自我奋战了一个半月左右，我见它还没有缩小的迹象，加上上海阴雨不断，鞋经常湿，我感觉这对脚底十分不友好，于是赶紧抽出时间挂了医院的皮肤科。我抬脚，那位年长医生看了一眼，就“哎哟”了一声。
“你这个就是跖疣！根本不是鸡眼！”看到我给她出示的之前拔栓子的照片，她惊得眉毛都抬高了。“你还真厉害，自己去拔那个栓子，都不怕搞感染！现在这样我都看不清跖疣的边界了，先给你开点药，回去坚持涂，等它萎缩一点、边界清楚后再来做激光治疗。”
医生给我开的处方，诊断跖疣感染丨作者供图
我又想起了那个做冷冻治疗的师姐，她冷冻后黑黑的脚底让我记忆犹新，我觉得激光可能会比冷冻更惨烈。“能不能不激光，单涂药？”我询问。
“不行的，你这种情况涂药涂不好，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。”医生回答。
但是看了网上跖疣激光和冷冻的效果后，我还是没有勇气去做。我实在无法接受激光或冷冻后一段时间不沾水也无法锻炼，还要花大量时间去处理创面。唉，最终我还是成为了那个不听医嘱的病人之一。
医生点评
马伟元丨潍坊医学院附属医院皮肤科 副主任医师
提起跖疣，相信许多人并不陌生，因为它是皮肤科常见的一种病毒感染性疾病。但是对于跖疣的诊断和治疗等，许多患者还存在较多困惑，因此很有必要结合本文作者的就医经历，和各位分享。
首先，跖疣是一种由人乳头瘤病毒（HPV）感染引起的增生性皮肤病。很多人提起HPV就会色变，HPV不是会致癌吗？！HPV是一种DNA病毒，人类普遍易感，主要通过直接或间接接触传播。目前已经分离、鉴定的HPV有100多种，在这其中仅有一部分HPV在长期接触时有致癌风险，我们其称为“高危型HPV”，比如HPV5、HPV8、HPV16、HPV18等，与皮肤癌、宫颈癌等发生密切相关。
但引起皮肤疣（寻常疣、跖疣、扁平疣等）的主要是HPV1、HPV2、HPV3等，它们均属于低危型，一般不会引发癌症。在这里有一个形象的比喻，可以把HPV病毒看做水果，水果的种类繁多，但不一定都是甜的，如同HPV病毒并不一定都和癌症发生相关。
其次，跖疣长成什么样子呢？典型的跖疣好发于足底，皮损起初为细小发亮的丘疹，逐渐增大至黄豆大小，甚至更大。由于在足底受到挤压，常表现为淡黄色或褐色的扁平斑块或扁平丘疹，界限清楚，表面粗糙且角化明显，并可见到许多针尖大小的褐色出血点。当把表面的角质层去除后，可在下方见到疏松的角质软芯。
跖疣经常需要与鸡眼和胼胝进行鉴别诊断。它们的鉴别要点如下表所示。
跖疣的鉴别诊断丨医生制图
本文作者曾一度认为自己所患的是“鸡眼”，通过上表可以清楚知道，鸡眼是由于长期穿不合脚的鞋子挤压足侧缘所致，因此病灶常见于足侧缘、趾侧缘。作者的病灶在足底，结合有“易出血”“角质层去除后下方见到疏松角质软芯”等表现，脚底又有微小伤口病史，综合下来基本可以排除鸡眼的诊断。
最后，谈一谈跖疣的预防和治疗。跖疣常发生于中青年，尤其是喜欢运动的人群。这可能与剧烈体育运动时挤压、摩擦所造成的外伤使HPV更易入侵人体，潮湿、温热的环境有利于HPV繁殖等因素有关。因此，应穿柔软、舒适、透气的鞋子进行体育运动和锻炼。此外，不共用拖鞋等也很重要。
一但患上跖疣，应该尽快治疗，因为跖疣皮损中含有大量的HPV，可以进行自体接种，使皮损增多、病情加重。物理治疗是跖疣的一线治疗方法，包括液氮冷冻、二氧化碳激光、电离子灼烧等。
这里详细介绍一下常用的冷冻治疗。冷冻治疗时常选用液氮（-196℃）直接喷洒或涂抹在疣体上，可以瞬间让疣体内病变细胞中的水分冰冻结晶，造成细胞坏死，最终脱落。在冷冻过程中，由于患者对疼痛的敏感度和耐受性差异，会有轻重不等的疼痛，但多数患者均可坚持完成治疗。在冷冻后数小时至1~2天内，局部形成水疱或血疱属于正常反应。水疱多在7~10天结痂，2~3周脱落。由于足底皮肤较厚，跖疣病变较深，一次冷冻难以将全部疣体去除。在冷冻后2~3周痂皮脱落时需要及时到医院就诊，再次进行冷冻治疗，否则剩余的疣体死灰复燃会造成治疗失败。多数患者经过持续的、不间断的5~6次冷冻治疗后多可痊愈。此外，红外线精准温热治疗、光动力治疗等也被应用于跖疣。
跖疣可防可治，但部分患者由于不重视疾病、恐惧治疗、不规律治疗、不正规治疗等原因造成跖疣久治不愈。随着疣体的增大、病情的加重，可能严重影响工作和生活，治疗的痛苦和花费也会明显增加，甚至可能造成身心健康受损。
希望各位读者能够重视皮肤病，生病一定要尽快就医，不能自己盲目地对自身病情进行分析和不正规治疗，以免延误病情并错过最佳治疗时机。
个人经历分享不构成诊疗建议，不能取代医生对特定患者的个体化判断，如有就诊需要请前往正规医院。
作者；HLA-II
编辑：刀客特魏、黎小球
封面图：PxHer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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